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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出息没出息啊,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女孩子都追不到,小时候嘴巴这么甜,越大倒越笨了。怎么倒着长啊。”

方幸笑笑,给爸爸倒杯酒,只管好脾气地答应:“是是是。”

“你将来也找个独生子女啊,生两个,你们忙你们的,孙子我来带。”

方幸继续点头。

今年这一道关也就算是暂时过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方志恒想起别的事情,又说:“哦,对了,前几天我去开会,你们初中的那个老楼要拆了。”

方幸的筷子停住了:“那不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吗?”

“早就是危楼了,反正拆迁的批准下来了。”

方幸垂下眼:“哦。”

回北京之前方幸抽空去了一趟初中。学校还没开学,不开放,方幸好说歹说门卫也不通融,后来实在没办法,他只能绕到另一侧,发现当年爬墙的缺口居然还在,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迷踪楼倒是一如记忆中的熟悉亲切,就是大冬天墙体光秃秃的,难免有些萧瑟。方幸绕着楼走了一圈,四周已经拦了起来,走不近,走到北侧的时候远远望了一眼那些个石头台阶和大石台,忍不住越了线走进去,坐在上面抽了根烟,还是走了。

他想,或许是该想办法带个女朋友回家了。

“女朋友”还没物色到,一天方幸在律所接到在国外考察的方志恒的电话,说武红病了,自己一时半刻回不来,要他抽空回家去看看。

武红近年来身体越来越不好,又不肯办提早退休,说退休了就真的没事情做了,彻底没了想头,她好强了一辈子,这种事情方志恒和方幸都劝不了她,只能由着她朝九晚五坚持去上班。

放掉方志恒的电话后方幸赶快打电话到医院去,说是检查做完了,癌细胞指数异常,要再做专门的检查。方幸只觉得头都大了,冲到主管的办公室,问能不能临时休年假。

因为怕回家,他进律所之后就没休过年假,如今风风火火地开口就是要假,主管觉得奇怪,问他什么事情,他想也不想就说:“我妈病倒了,情况不太好,怕是生了癌,我爸人在国外,家里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说到这里实在觉得心酸,再没说下去。

如此一来他得到了两周的假期,用几天时间交接好手上的案子和其他杂事,连住处都来不及回,直接奔去了机场。

武红住在医院等检查结果,方幸连家也不必先回了,赶到医院一开门,看见武红靠在病床上对着阳光打毛衣,听见门开的声音抬起头来对方幸还笑了一下:“我和你爸说不要告诉你,就一点小病,你事情这么多,还专门跑回来干什么。”

方幸放下行李,搬了个椅子坐到武红面前,暗暗观察她的神情,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指数异常的事情,又不能主动提,也跟着笑了:“没那么忙。应该回来的。”

武红摘了老花镜,把毛衣搁在一边,仔细盯着方幸打量了很久,看得方幸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找了个话题遮掩:“护工请了没有?还满意吗?有没有哪里不方便?”

“都挺好,我本来就是血压有点高,要我说是连院都不要住的。这次回来待多久?”

“两个礼拜吧。”

“哦,到时候你爸爸也回来了,两个人还能见一面。”

说到这里护工买晚饭回来了,武红招呼方幸也一起吃,方幸虽然不饿,也还是听话地陪着她吃掉了。

接下来每天方幸就到医院去陪武红坐一会儿,两个人其实没什么话聊,说得也不多。没几天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确诊是乳腺癌。

方幸当时就觉得老天爷真的不公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反而是武红看起来接受得更好些,还和女护工开玩笑说“反正都老太婆了,无所谓啦”。

武红的病方幸第一时间联系了方志恒,电话里很多详情说不清楚,只听那头沉默了半晌,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怎么能不生癌。”

“爸……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

“……医生怎么说?不是非要动手术吧。”

“说是先化疗。手术的事情我还没和武阿姨说。”

“那就听医生的。有什么等我回来说。”方志恒重重叹了口气,“卫艾这个小混蛋,良心都叫狗吃掉了,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名字忽然被提起,方幸还是呆了一下。这还是方志恒第一次骂卫艾,他既不开脱也不附和,而是很冷静地说:“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吧。”

“你拿这个话去哄你武阿姨吧。”

方幸又哪里会和武红去说这个事情,这不是分明在揭她最痛的伤疤吗。但等他发现武红在消极地抵抗一切治疗的时候,方幸是真的急了。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对武红说过一句重话。这下也顾不得了,拦着坚持要出院的武红说:“武阿姨,你不能出院,一定要听医生的话,我不能看着你送死啊。”

武红知道硬闯是闯不过去的,也心平气和地说:“这种活罪我是不受的,小幸,你从小是个心软的孩子,连陌生人受苦都看不得,现在你忍心要武阿姨受这个罪吗。”

“武阿姨,我知道你这是在和卫艾赌气,要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卫艾,你绝对不会说这个话。”方幸心一横,“你想一想,你要是不治病,卫艾回来了,知道这个事情,会怎么想,会多后悔,又会多恨爸爸和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武红听到卫艾的名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他要是会回来,早就回来了。我现在就是被车撞死被火烧死被人一刀子捅死了,他又哪里知道。”

“他会后悔的,这么多年了,他肯定是早就后悔了,武阿姨,你再等一等他,等他回来,听他给你认错。你要是不肯治病,不配合医生,就是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了。武阿姨,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再怎么错,怎么混帐,你们母子连心,你又怎么舍得他。你想,卫艾说不定已经结婚了,有了家,有了孩子,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就要回来见你了。”方幸说着说着调子都抖了,也不停,一咬牙只管说下去,“武阿姨,武阿姨,算我求你了,你一定要治病,哪怕是为再去打再去骂卫艾,也要等到这一天啊。”

武红也是硬要着牙不吭声,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活不肯在方幸面前哭出来,更是不松口。方幸觉得自己被逼到绝路,再没有地方退了,终于说:“武阿姨,我一定帮你把卫艾给找回来,你好好治病好不好?”

“你去哪里找?”武红缓缓问,眼里的期冀却是再也盖不住了。

自从年初看见那张支票,方幸就隐隐有了这个念头。如今有了武红的事情挡在前面,他才能把这个原先只敢在梦里出现的疯狂举动付诸实践。

支票的出票行在国内的分行非常少,就那么寥寥几个大城市。方幸找到一张详细的银行网点列表,然后找到每个设了分行的城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买了半个版的广告,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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