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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陈词滥调卫无暇已经听了十万八千遍,自然知道这些话纯属敷衍,可每一次还是忍不住要问要听,眼看着阿璃的身体渐渐衰弱,不论如何调理,不论如何小心翼翼,都毫无起色,卫无暇只觉心中凄惶,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心脏不住挤压着。

“有劳齐太医了,你斟酌着拟个方子吧。”

卫太后轻声吩咐完就转身走进了内殿,还没靠近御塌就听到从层叠帐幔中传出微弱又急促的喘息声,她快步来到榻前,掀帐坐下,一把握住华璃细瘦的手掌,“……娘……疼……这……这里……疼……”华璃勉力扯着卫太后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他每到病时就总是撒娇地喊‘娘’,从不称呼‘母后’。

卫无暇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刷啦’一下流了满脸,在她的心尖尖上也有一点,疼得死去活来,已经折磨了她整整十二年,并将一直伴随她到死亡,——不,她很清楚,就算是死了,走在奈何桥上,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也会一直追随着她,除非,她能在喝孟婆汤前,找到璟儿,——也许他还没有转世投生,也许,他还一直在奈何桥上等着害死了他的娘亲?

暗河溶洞中,水声潺潺,西斜的日光映照在奔流的水面上,激起粼粼波光,牵扯着岩壁,岩顶在流转的波光中也摇摆动荡起来,小花儿跪坐在石岸上,眼前一片昏沉,仿佛自己也跟着水波在不停不停地晃动,他使劲摇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阿鸾,悄无声息地躺在他的身边,已经高烧昏迷了,他的面色绯红,唇焦舌燥,身体轻微地震颤着,头颈摆动,迷迷糊糊中狂乱地渴求着水,“……水……水……水……”轻不可闻的低哼从他的唇边溢出。

小花儿抱起阿鸾,小心翼翼地倾斜叶片,将宝贵的水一滴滴地送进他焦渴的口中,眼见叶片上的水已涓滴不剩,可阿鸾还像条被抛到河岸上的鱼,无助地翕合着焦裂的嘴唇,小花儿只觉得心如刀割,他虽用树叶折了个小碗,但水很快就从叶片之间漏了个精光。

小花儿望天无语,急得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他们找到洞口已经大半天了,可情况却急转直下,本来以为出了溶洞就有救,小花儿背着阿鸾出洞转了一圈才发现:此地可能是他从未涉足的坤忘山南麓,极其偏僻荒蛮,杳无人迹,他们又身无长物,纯属一穷二白的三无分子,他无法在对地形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就赤身裸体地带着阿鸾满山乱转,更不敢单独走远去探路而把高烧昏迷的阿鸾一个人留在洞里喂野兽。

小花儿在洞口附近搜索,找来找去,却连棵柴胡,连翘也没找到,倒是挖到几个山薯,但无火烹煮,只能生食,他还能勉强囫囵下咽,病得奄奄一息的阿鸾却无论如何咽不下一口,能吞进喉咙的就只有水,可就是水,小花儿都不敢给他多喝,地下暗河的水质复杂,矿物质,微生物的含量都很高,生食容易致病。

阿鸾还在轻声呓语着:“……水……水……”小花儿的手死死地攥着树叶碗,眼中干涩,欲哭无泪,所有的泪水已被焦灼的心火熬干了。

看看怀里烧得浑身轻颤的阿鸾,小花儿咬咬牙,把他轻轻放在地上,与其等死,不如再去冒险试一把,他奔出溶洞,拼尽余力向流出溶洞的暗河下游跑去,希望能在沿途找到一些更有效的草药,或是果腹的野果。

小花儿在河岸边的树林中跑了一阵子,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河滩上乱石嶙峋,在错杂交叠的乱石中忽地闪过点点金光,晃了小花儿的眼睛,小花儿一愣,难道这河滩竟是金沙河床吗?他跑过去一看,不禁更是大吃一惊,那金光闪耀的东西正是昨夜少年匪首脸上戴的黄金面具,而此时,面具的主人就俯卧在河滩乱石间,毫无声息,好像已死去多时。

小花儿知道此人歹毒狡诈,不敢大意,他警觉地靠近,飞指点中少年背后的几处穴道,以防他忽起发难,可饶是如此,那个倒卧的少年依然没有一丝动静,小花儿迟疑了一瞬,还是把他轻轻翻过身来,一看,不觉呆住,——啊,竟是如此妩媚妖娆的一张脸,只是此时他面色青白,连嘴唇都白惨惨地完全失去了血色。

小花儿伸指试了一下他的脉搏,——竟还是活的!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本想丢下他不管,但终究不忍,又看到他身上还算齐整的衣着,小花儿转眸咧嘴笑了,——这个敌人来的可真及时,就好像是特意为他们输送物资的运输大队长了。

小花儿担心独自留在洞中的阿鸾,不敢再耽搁,他俯身抱起少年,——呀,轻得像片落叶!看他的面貌也不过就是阿鸾那个年纪,怎会有如此阴毒的心肠呢?

一回到溶洞,小花儿就急忙扔下少年匪首,跑去看阿鸾,一把抱在怀里,——热的,阿鸾还活着!小花儿松了口气,可阿鸾的呼吸急促,浑身滚烫,小花儿的长眉拧成了结,心底焦虑不已,救命的草药仍然没有着落,忽地,眉头渐渐舒展开,他转身跑到倒卧在地的少年身边,把他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想了想,只给他身上留了件薄绫衬裤。

脱了少年的衣服,小花儿才发现他的双臂骨折,左脚踝也严重挫伤,而且,最触目惊心的是,少年的身上布满各种伤疤,伤痕,有些已经非常陈旧,有些还微微发红,泛着新鲜的光泽,小花儿不觉惊骇,但他来不及细想,还是先救阿鸾的命要紧。

小花儿在少年的随身物品中翻找起来:滟痕,玉鹤佩,装着火石,火绒的密封燃具筒,十几枚奇型怪状的细小暗器,均泛着绿油油的惨碧幽光,显是淬了巨毒,小花儿厌恶地瞪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少年匪首,又从他的袖袋中找到几个小瓶子,和一个刻工粗糙的石头小人,可能是因为长期被握在手中把玩抚摸,那石头小人儿的表面竟光滑如玉。

小花儿把几个小瓶子一一打开,却根本无法确定哪个是穿肠蚀心的毒药,哪个是治病救人的良药,正踌躇不堪,“……你……你要是……拿不准该吃哪个……为什么……不先喂我吃着试试……?”

忽地,一个异常虚弱却依然娇脆的声音响起来,小花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那少年匪徒已然醒转,正睁着妩媚的丹凤眼盯着他看,小花儿一下子愣住,脸涨得通红,像小偷被人当场抓了现行,继而勾唇苦笑,看来坏人也不好当,才稍稍出轨就如此紧张不安,“那你告诉我,哪个药是用来疗伤退烧的?”小花儿稳住心神,轻声问。

少年不回答,只扯着嘴角笑,他可能惯性地想要露出一个妖媚的笑,可却不自知,伤痛之下,他的这个笑容异常勉强凄凉。

小花儿忽然心里不忍,他总觉得少年的笑似曾相识,“——请你告诉我。”他放缓了声音,再次请求。

“你在我身上试一试不就清楚了。”少年还在笑,可嘴角已经哆嗦着向下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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