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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聖人並不相信寧遠山通敵,在朝中三翻四次替寧遠山說話。可牆倒眾人推,鎮國公府突然出現了一名「義士」,將寧遠山藏在書房裡的雷火方子交到了夏庸手上。

這方子,也成了寧遠山的催命符。

此後,各式各樣的明槍暗箭,一夜之間瓦解了寧遠山為的一派。細細算來,如今的左右僕射及一乾親信、六部尚書、翊王、端王皆有參與彈劾寧遠山。

姜赤華曾派千目閣暗中查探過,寧遠山叛國雖是證據確鑿,單諸多疑點並未查清。

比如,擒獲細作時,正巧是在朱雀大街中央的武侯鋪旁;比如,被擒獲的細作一口咬定自己是為寧遠山與西胡人送信,甚至毫無辯駁;再比如,寧遠山若真是叛國,為何不將方子藏在更隱秘的地方,竟然讓一個僕人在書房找到?

黨爭這潭渾水,明面上是政見相左互生齟齬,暗地裡則是為錢、為權、為名而人吃人。今日舉杯觥籌,明日便是刀劍相向。

姜赤華慶幸,當年贏的是夏庸,也後悔,當年沒有對寧家斬草除根。

「另外……」銀花眉眼低垂,「千目閣來報,康城縣官府與赤羽宗交手,死傷過百,有人曾在碼頭邊見過金寶的屍。」

姜赤華的神色明顯緊張起來:「秋兒呢?」

銀花搖了搖頭:「秋哥兒最後一次放響箭是在柳州境內,此後,千目閣便再也沒尋到秋哥兒的蹤跡。不過,咱們的人一直在搜尋。」

姜赤華轉身從屏風後取來一把利劍:「尋二十個精銳好手,去柳州。」

*

「金寶,金寶……」夏驚秋做了個夢。

夢裡,二人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金寶屁顛屁顛地跟在自己身後。

「秋哥兒,金寶求你了,今日您就別逃學了成嗎,讓夫人和阿郎發現了,金寶也得跟著您挨罰。」金寶哭喪著臉,哼哼唧唧地跟在夏驚秋身後。

夏驚秋從台階上翻了個跟頭,穩穩地落在地上,他徑直朝前走去:「我可是要去樊樓吃饆饠的,你仔細想想,要是怕就別跟來,不過,到時候可別說我沒想著你。」

忽然,夏驚秋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空蕩蕩的院子裡,金寶站在原地。

「想什麼呢?還不快跟上。」夏驚秋招招手。

「哥兒,接下去的路,金寶陪不了您了。」金寶彎起唇角,陽光正好,落在他眼底,泛著金光,「金寶,走不動了。」

「怎的,連上趕著吃饆饠的力氣都沒了。」夏驚秋調侃道。

疾風驟起,裹著落葉砸到夏驚秋臉上。他連連退了幾步,再睜眼時,面前的金寶已是成年的模樣。夏驚秋打量著自己,方才少年人也在眨眼間長大了。

夏驚秋意識到了什麼,心空了一截,他上前幾步想要拽回金寶:「別鬧,你若是不喜歡饆饠,我帶你去吃別的。」

金寶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不行,不行,你是我撿t?回來的,我沒說你能走,你不能離開。我還沒給你娶媳婦置辦田地呢,你不是喜歡銀花嗎,哥兒替你做主,替你說媒,日後你生了大胖小子還得喊我一聲尚父,你不能走,你聽見了嗎?」夏驚秋猛地撲上前,跌倒在地。

抬眼時,金寶又去了遠處。

「金寶!」夏驚秋喊得撕心裂肺。嗓子,像有千萬根針扎在血肉里。他爬起跌倒,又爬起再跌倒,直至再也看不清金寶的樣子。

「不要走!」汗意濕透了衣衫,像兩塊厚重的木板,黏在身上,叫人喘不過氣來,夏驚秋攥著被褥猛地坐起。

他被攏在了黑夜裡,動彈不得。屋外傳來細碎的聲響,像是一群人踩著碎石快步而來。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夜色里,火把照亮了院子一角。

隔著門縫,夏驚秋瞧見一群官差正面朝自己,對面,則是一名高大的黑皮少年持劍站在前頭,後面是兩名婦人,其中一人坐在素輿上。

火光之下,他看清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夏驚秋大喜,快步跑向院子喊道:「阿娘,阿娘。」

姜赤華一路從京都而來,素色的秀鞋染了灰,養尊處優的臉上,生出了符合年紀的疲憊感,又因為擔心兒子,蹙起的眉間,溝壑不平。

見到夏驚秋,姜赤華顧不得其他,上前將兒子摟在了懷裡:「嚇死我了,你真是要嚇死阿娘了。」她重複了幾遍,反覆確認失而復得的喜悅。

「阿娘,你怎麼從京都來這兒了?」夏驚秋拂過姜明華額間的白髮。

「我是不是老了?」

「阿娘還和從前一樣。」

瞧夏驚秋說話神色,顯然已經大好。可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姜明華將夏驚秋護在身後,揮劍指向幾人:「我此次前來,只是擒拿逃犯婁簡,與旁人無關,兩位莫要多管閒事。」

婁簡,對於夏驚秋而言,這兩個字很是陌生。他環顧四周,竟記不得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也不記得面前的三人,只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可怎麼也想不起來。

「夏驚秋,你娘要帶阿簡走,你還不管管。平日裡一口一個姐姐叫著,眼下倒是躲在阿娘身後當個聽話兒子了!」許一旬氣得面紅耳赤。

「你是誰?」

「裝傻是不是!」許一旬撇嘴道,「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這趾高氣昂的樣子和你娘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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