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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秋妩然落座，朝各人睃巡一眼，“说到哪里了？小女子不才，说了麽，各位公子可不要笑话我呀。”

  一倩女雅笑，原是翠中的晚夏姑娘，到这里来出局，你来我往的，原本相熟。她冲芷秋安然一笑，再朝身侧高髻束顶的男人抛去一眼，“喏，方才元公子联的‘长星断良夜’，你快说了，叫他们满地找他们的脸子才好呢。”

  “你又取笑我，”芷秋嗔她一眼，眉梢带春，“好，叫我也想想呀……黄昏逐梦辰。嗳，我们做倌人的可没你们那样博学，可不许笑话我呀！”

  那元公子阖扇拍案，“哪里哪里，芷秋姑娘可是苏州府的女校书1，我等岂敢取笑？”

  众人正欲合笑，忽听外头骤起嘹亮一声，“芷秋姑娘送客！”

  该夜送走了赵员外，打了孟子谦，哪里还有客呢？此不过是倌人们推诿辞席的暗号。

  芷秋听后，满面为难地睇住那赵公子，“真是扫兴，来麽不用迎，走时反倒要送，一点不叫人安生。”

  那赵公子原心有不满，见她更似不满，反倒没了脾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做生意麽，可不好把客人得罪了。你去罢，不妨事，我们先吃着酒等你。”

  芷秋挂着一脸无奈，朝各方福身而去。面上不自觉地换上盈盈浅笑，心却恐已是月儿归去人无踪。不曾想，6瞻就站在灯影缥缈的对岸，纹丝未动。

  她如那一叶扁舟卷轻帆，渡海而来，身后跟着翠娘，怀抱花灯几盏。那脚步在靠近时，又似矜持地慢下来，“6大人，真是对不住，让您久等了。”

  “你有事找我？”6瞻貌若无异，挑起一侧眉。

  芷秋执扇莞尔，夜露风情，只在眼角眉梢中流转，“原是没事的，可方才见大人远远在这里，就想起一件事来了。明日就是盒子会了，我们行院规矩，姑娘们要放灯以祈拔得头筹，正巧我的灯还没放呢，6大人麽是苏州府的贵人，请6大人赏脸，陪我去将这灯放了，也好沾沾6大人的福气呀。”

  见其烟敛林簇的面庞，6瞻些微挪开眼，未置可否。桃良乜呆呆将二人复睃，心道姑娘自做清倌人起便是满堂客，眼下遭人婉拒，必定难堪，傻傻地就要劝。

  却未见芷秋尴尬，反扬起双面芙蓉扇往他肩头轻轻一拍，“嗳嗳、6大人，您在这里等了这样久，要是不愿意，早就走了不是？”

  人潮涌动中，6瞻切过来眼，还未言，黎阿则便抬手打去她的扇，“大胆、敢对我们督公无礼！”

  6瞻心内骤紧，但只任其动作，静观其变。芷秋则面色从容地将黎阿则细细打量，“我可没对你家大人无礼，不信你问问他，可要治我的罪不曾？”

  黎阿则侧颜一窥，只得退到身后。缄默一霎，6瞻方无喜无悲地启口，“走吧。”

  灯影憧憧映着芷秋似幻似真的笑，与他齐步前方，身后跟着桃良与黎阿则，像两条凤凰的尾。6瞻默默地、刻意将步子放缓将就她，两袖里兜着凉爽的风，惬意得似乎随刻能由里头开出漫山的桃花。

  他们挨着人群走着，倏闻6瞻略显干涩的嗓音，“这里往常也这样热闹？”

  “也差不多，”芷秋上挑着眼角窥窃他一眼，只觉他映在那缥缈云端，“明日就是盒子会麽，公子相公们都来替自己相好的姑娘捧场。明晚还会更热闹呢，6大人要是没有公务缠身，也来瞧瞧啊，整个苏州不论官伎私伎都在这里，名仕才子们也都来。”

  稍时，见他未应，芷秋缓缓打起扇，“唉……6大人麽性子闷得很，话也不好生说，总是叫人自讨没。”

  6瞻目视前方的人海，噙了笑，“那芷秋姑娘又何苦自讨没儿？我一早就说了，我不狎妓。”

  “听见了听见了。”芷秋执扇的手抬起，掣了自己个儿的耳朵往他一侧偏，掬一抔可爱风姿，“可我这个人最是贪财，你上回给了我那七十两银子，算一算麽已能抵我大半月的局账了，叫人心里痒痒啊，放也放不下。我就想着，要是有6大人这么户阔绰的客人，岂不是下半辈子的吃穿不愁了？哪里能轻言放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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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女校书：校书；古代掌校理典籍的官员，唐胡曾《赠薛涛》曾诗“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薛涛乃能诗文的名伎，时称女校书，后以“女校书”为伎女雅称。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祝大家年快乐吧~

  第19章迷魂销金（十九）

  街市翠深红浅，娇波刀翦，满是娇女艳芳，不必想，良人何故不困家室，流离在外？俱是奇容妙妓，风流醉客。

  这厢擦肩摩踵地转入敞巷，恍见得河岸不比来时，已是千盏浮灯，万里流萤。6瞻偏瞧她一片妆光入粉面，半点芳心在娇眼。他竟然开始怀疑，她话里是否也有真？

  他漫步而行，望着身前身畔万千面孔，“你是花魁，连祝斗真这等官员都是你的入幕之宾，还会缺银子？”

  “银子哪有嫌多的啊？”芷秋臂上的白纱披帛被风扬起，似捉不住的一缕月光，“我们这等人嘛，嫁人麽是嫁不出了，也不能得个一儿半女防身，日后还不知死在哪条水沟里呢。不多攒些银子，以后人老珠黄了可怎么办呀？”

  蓦然有一股酸涩堵住6瞻的心口，回想史书与他所见的过去，有多少手握重权的阉人有好下场的？同样是无儿无女，暴尸荒野，或者尸骨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