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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伊尔根觉罗氏的丧礼是在宫外举行的，因而文萱也没有去，只托了太子妃瓜尔佳氏带去了问候。其实归根到底，伊尔根觉罗氏这病跟频繁生育也有关系，身子没调理过来就一胎接着一胎地生，又因为惠妃跟大阿哥给了她“务必先生下嫡子”的压力，生理跟心理只怕也是不怎么健康了。

不过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女人为人正妻，大概都避免不了这样的问题。

三月桃花开后，文萱也已经怀胎五个多月了。莫太医过来请过平安脉，确定文萱的胎已经坐稳，便解除了静养的禁令，文萱也恢复了每日去给太后请安的习惯。

春日里头乍暖还寒，文萱也不敢即刻就换上春装，而选择在自己柿子红撒金纹荔色滚边外加了一件镶了貂毛的象牙色比甲，换了一双平底鞋就上了轿辇。

“给太后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文萱挺着个半大肚子蹲下行礼，看得在座的众人一阵心惊肉跳。

太后连忙把她叫了起来，道：“你月份大了，自个儿要小心些，快坐下吧。”

“谢太后。”文萱浅浅一笑。后宫的脂粉虽好，但是含有大量的铅，用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文萱最近也不常用胭脂，只叫霓裳收集了些桃花，掐出了花汁，与杏仁熬煮过后的脂膏混在一起晒干成粉，再取一小点匀在脸上，就算是给自己脸上添点颜色了。

“平嫔姐姐看着倒是憔悴了些，可有请太医诊脉？”文萱刚坐下，她对面的襄嫔就忍不住开口，“皇上的孩子可是金贵的，姐姐还得多注意才是。”

文萱挑了挑眉，没想到一向跟她交好的襄嫔也会有一天把枪口对准她。接过小宫女递来了的红枣茶——太后特意吩咐做的，文萱也不着急回答襄嫔的话，喝了一口，又擦了擦嘴角才笑着说：“多谢襄嫔妹妹关心了。我脸色憔悴不过是因为昨儿睡不好而已，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太医的平安脉也是隔一天就请一次的，莫太医医术高明，又得了皇上赞誉，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

“……那便好。”襄嫔被文萱不软不硬的话噎得半死，僵着脸上的笑容道。

“说起来，今儿贵妃娘娘怎么还没来？”敏嫔拿着帕子挡住脸上的笑意，道。

“昨晚皇上宿在了承乾宫，想必是因为伺候皇上上朝才晚了吧。”宜妃笑着说，“今年八月皇上要奉太后出巡塞外呢，到时候太后可别忘了把臣妾也带上。”

“这可由不得我做主了。”太后笑着，“你得自个儿去问皇上。”

“皇上向来孝顺，若太后肯在皇上面前为臣妾说说情，那皇上一定会听太后的意思的。”宜妃轻笑一声，“只是八月出巡，那选秀只怕要相应提早一点了吧。”

在座的人都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这才是重点啊！

“照常在六月初选就行了。”太后心明如镜，怎么会不知道众妃要打听什么，于是也顺着宜妃的话说下去，“皇上的意思是今年只纳几个秀女进宫就算了，主要还是给几个适龄的阿哥指婚，还要给老大他们指些伺候的人。”

惠妃听后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她儿媳妇已经去了，按理说也该给大阿哥再指一个继福晋。只是大阿哥坚持要为大福晋守孝一年，惠妃也只能期盼先之一两个贴心过去服侍着，然后自己则好好留意今年的秀女，最好就是能相中一个出身好的，留了牌子等明年指婚。

就在众人想要再问得仔细些时，佟贵妃终于姗姗来迟。不同与往日的是，她身后除了跟着青~以外，石佳盈也在她身后。石佳盈身穿柳绿色杭绸旗装，外面罩着一件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袄，梳着二把头，脚上还踩着一双桃花绣样的花盆鞋。众人一凛，宫女们为了办事方面，从来都只会穿普通的平底绣鞋，只有宫妃才有资格穿花盆鞋的，如此看来，这石佳盈只怕已经被宠幸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佟贵妃规矩地行了一礼，“臣妾来晚了，请太后恕罪。”

“你也不算晚，起来吧。”太后看了看佟贵妃身后一脸羞涩的石佳盈，问道：“你身后的是何人呐？”

“回太后的话，这原是我身边的宫女石氏。昨晚皇上翻了臣妾的牌子，只是臣妾身子不适，石氏便代替臣妾服侍皇上。”佟贵妃一脸温和，似乎自己的宫女被宠幸只是一件寻常的事。

“原来如此，那皇上可是给了分位？”太后问道。那个石氏看上去柔和，大概也不是狐媚子一类的人。太后虽位居后宫，但对前朝的事情还是有七分了解的，石氏是为何进宫她明白，只是皇上不反对，她自然也不会有异议。

“尚无。皇上只是说了，比照答应的份例，仍居在臣妾的承乾宫。”佟贵妃微笑着，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既然如此，那你便自己安排吧。”太后又转头来跟文萱道：“方才差点忘记，太医可有说你肚子里的是小阿哥还是小公主？”

文萱正乖巧地当着布景板，冷不丁地听到太后的问话，莞尔一笑站起来回道：“太医已经诊过了，只是臣妾倒没问。”

太后点点头：“你身子重，以后坐着回话便是。”

“臣妾遵旨，谢太后恩典。”文萱缓缓坐下。有个契机站起来动动身子也好，维持一个姿势坐着还真不容易，尤其是挺着个大肚子的时候。文萱悄悄踮踮脚，虽然穿着平底鞋，但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脚有点水肿，所以久坐不动的话会有点不舒服。

“平嫔姐姐这是怎么了，坐着坐着身子也歪了，可是不舒服？”襄嫔没事又溜了一句，一边说还一边鄙视着文萱。

太后也看了过来。

文萱若无其事地回答：“月份重了，坐着就觉得身子有点僵，所以动了一下。臣妾无状，还请太后跟诸位娘娘多多包涵。”

“你肚子里的是皇上的血脉，哪里有什么要我们包涵的？我当初怀着老三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动动也好，不然僵了血气不通，只怕会抽筋的。”荣妃对着文萱说，“瞧着你这个样子，只怕是脚肿了吧。可又叫人做几双放宽的绣鞋？”

“已经做好了。”文萱道，“娘娘也是这般过来的，可有什么法子叫这水肿消去？”

“多叫人按摩便是，最好配上热敷。”宜妃也不甘寂寞地插嘴说道。

“仅是那样还不够，”最为安静的德妃也插了一句，“你这样子，只怕七个月以后会有抽筋症，得叫人多熬些骨头汤与你喝，到可以缓和一下。”

襄嫔本想借着文萱这般动作而让人觉得她对太后不尊重，没想到却成了孕期注意事项研讨会，可真的把她气得够呛。偏生太后还老神在在地端坐高位，看似很专心地跟佟贵妃商量三个月后的选秀准备，弄得襄嫔满满的斗志瞬间掉了下来。

太后听着佟贵妃的汇报，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襄嫔一眼，心中倒是有了个想法。

傍晚康熙来宁寿宫给太后请安时，太后说起了今天妃嫔问安时的事。

“皇上知道那个石氏是佟贵妃带进来的，为何还会加以宠幸呢？”太后很不明白，佟贵妃已是后宫中的第一人，何必还眼巴巴地找个人进来分宠？

“她心中不安，朕这样做也不过是让她放下心来而已。那个石氏只是个包衣，朕也没想着让她像德妃那样。”康熙笑着说，“若皇额娘不喜欢她，朕让敬事房挂起她的绿头牌便是。”

“我倒没有不喜欢她，她看着也应该是个安分的。”太后道，“倒是襄嫔，今天请安的时候话里话外地就针对着平嫔，看着就像是嫉妒平嫔有孕。平嫔早年入宫，算上早夭的胤s跟这一胎，已经为皇上孕育三个孩子了；反观那襄嫔，资历不够平嫔高又是个无子的，也敢对平嫔出言挤兑，倒真叫哀家大开眼界。”

“襄嫔……”康熙沉吟，“是朕这段时间过于宠爱她了，让她不知尊卑了。”

“哀家想啊，平嫔是仁孝的妹妹，虽非嫡出但也侍奉皇上多年，早就该晋一下位分。皇上后宫里不乏许多资历够但位居低位的宫妃，成嫔也是一例。七阿哥也大了，虽然才学实干不如其他兄弟，但入了礼部后倒也是踏踏实实的；成嫔是他的生母，又是满洲镶黄旗出身，晋妃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后宫去年才晋封了一次，如今只怕不是好时机。况且后宫妃位数量是有定数的，朕也不能不顾着这规矩。”

“规矩是皇上定的，皇上也自然能更改。”太后道，“若平嫔、成嫔升了妃，嫔位上就有两个空缺，到时候皇上晋封勤贵人与和贵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击就击中康熙的软肋。

“……容朕回去想想。”康熙有一点心动，毕竟勤贵人跟和贵人是他颇为喜欢的。皇帝喜欢一个女人就是要给她尊荣，晋分位就是一个尊荣的体现。

“皇上仔细考虑一下吧，四妃长居妃位已久，难免会有些不安分的心思。你不想着平衡后宫，也该想想前朝。”

康熙一凛，脸色瞬间凝重：“朕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