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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西临微微转了转眼珠。窦寻几不可闻地把声音拢成一条线，直接穿进了他的耳朵：&ldo;我爱你。&rdo;徐西临心口一热，眼睛倏地亮起来。窦寻看了看他，嘴角似乎带上了一点笑意，把声音压得更低，又说：&ldo;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立刻就跟你走，不是威胁。&rdo;徐西临：&ldo;……&rdo;他被重症监护室吓出的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消退，又被窦寻笃定认真的语气弄得心惊肉跳。窦寻的目光刮地三尺似的从木乃伊似的徐西临身上扫过，想碰又不敢动，最后只是克制又矜持地碰了碰他的指尖：&ldo;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再轻饶你了。&rdo;徐西临心里泪流满面地想：&ldo;好的，任你处置，先把我放出去。&rdo;&ldo;那天给你做了好吃的，&rdo;窦寻无视徐西临惊恐的目光，擎着一点笑意跟他说话，&ldo;结果你没回去，锅底烧漏了。&rdo;什么！徐西临方才有些乏力的眼皮彻底拉平了。&ldo;后来你儿子口头报警，招来了消防员。&rdo;窦寻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徐西临：&ldo;……&rdo;大喘气，欺负病号。窦寻接着说：&ldo;没想到它这么聪明，将来把它托付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可以带着它一起去找你，好不好？&rdo;徐西临听出了他深深压抑的恐惧和愤怒，企图用眼神讨好卖乖，被窦寻无视了。&ldo;我还准备了其他的东西，差点没用上。&rdo;窦寻眼珠一转，眼圈倏地又有点红，被他深吸口气忍回去了，他声音倏地有点颤抖，&ldo;你要是人不在了，留着那些破烂干什么呢？让我一进去就享受迎头一棒吗？&rdo;徐西临默然。探视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会，好像没说几句话就结束了，医护人员来提醒，窦寻遗憾地说：&ldo;好吧，那我走了，明天再来折磨你。&rdo;徐西临从他的精神折磨里回过神里，心里几乎要呐喊：&ldo;别走！快回来继续折磨！这地方太可怕了！你爱了半天都是嘴炮吗？行动呢兄弟！放我出去啊！&rdo;可惜窦寻发泄了一通，没看懂他复杂的神色，还是毫不留情地走了。徐西临终于从重症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简直有种刑满释放的错觉。病人家属们在旁边没头苍蝇一样地乱窜，他也不觉得拥挤不觉得烦，看见一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遗产的情景喜剧还颇有兴趣，连宋连元那张黑脸都显得十分亲切……只要让他离开恐怖的重症监护室，无论是讨厌的工作、层出不穷的麻烦，还是封建迷信的大哥，都显得可爱起来。护工把他推到新病房的床位旁，正想帮忙把他移过来，窦寻就旁若无人地伸了手，平平稳稳地抱起徐西临放好，紧接着无视宋连元的臭脸，低头在徐西临额头上亲了一下。宋连元：&ldo;咳咳咳……&rdo;光天化日啊，廉耻呢？公序良俗呢？太不像话了！窦寻淡定地抬头一扫惊呆的医护人员，问：&ldo;宋哥怎么了？&rdo;&ldo;你……你那什么，&rdo;宋连元哆哆嗦嗦地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ldo;请这么长时间假单位没事吗？&rdo;&ldo;没事，&rdo;窦寻说，&ldo;我代的课是小学期的，已经上完了，工作那边也请假了，我跟我老师说，要是不批给我假，家就没了，他老人家没什么意见。&rdo;医生认认真真地翻看病例，护士假装被隔壁病房叫走了，宋连元被无所顾忌的窦寻噎得要死，原地气成了一只头尖肚大的灯笼，忍无可忍，横着走了。徐西临这一病，养了将近两个月，才光荣出院。他四处蹦跶的时候，好像哪都离不开他，等他躺下了，发现那些麻烦事离开他慢慢也就&ldo;船到桥头自然直&rdo;了，果然地球没了谁都转。徐西临死去活来一遍，从初夏憋到了初秋，回到北方的时候，早晚溽暑已消，嗷嗷叫的秋老虎这一年意外温顺，颇有些秋高气爽的前兆。等行李的时候徐西临随手要去拎箱子，被窦寻一巴掌拍掉了。徐西临：&ldo;早没事了，你让我活动活动。&rdo;窦寻：&ldo;走开，再废话就在这亲你。&rdo;徐西临：&ldo;……&rdo;豆馅儿偷偷进化了！老成开着徐西临的车来接他们俩，一看见徐西临就鼻子一酸：&ldo;团座！&ldo;徐西临：&ldo;姥爷！&rdo;&ldo;我差点以为见不着你了！&rdo;老成张牙舞爪地要扑上来，&ldo;听说你被人体炸弹炸了两层楼高，吐了两升血，是真的吗？&rdo;徐西临：&ldo;……&rdo;他算是知道朋友圈的谣言都怎么传的了。窦寻把行李箱往前一推，直接塞进了老成手里，挡住了他一扑，隐含威胁地看了老成一眼：&ldo;别乱动手动脚。&rdo;说完，他径直拉开车门，对徐西临颐指气使地一抬下巴：&ldo;上车。&rdo;两个怂货被窦博士异于常人的气场压制，默默对视了一眼，缩着脖子各自坐好。蔡敬已经在徐西临家等着他们了，还准备了艾草给徐西临洗手，说是要&ldo;去去霉气&rdo;。学会了著名河北民歌《小白菜》的灰鹦鹉刚开始跟徐西临有点生疏，远远地看着他，回忆这家伙是谁。徐西临冲它吹了声口哨：&ldo;没良心的崽子！&rdo;灰鹦鹉这才被唤醒了记忆，乳燕投林似的扑到他身上。四个人在徐家开着空调吃火锅‐‐他们仨吃火锅，徐西临在旁边喝粥，看他们吃。清汤寡水了好几个月，馋得快跟窦寻造反了。&ldo;来来，我提一杯。&rdo;老成拿着半杯普洱茶，以茶代酒，&ldo;庆祝老徐起死回生……&rdo;窦寻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老成忙改口：&ldo;……那个渡劫成功！&rdo;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ldo;我经常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在我们家七大姑八大姨眼里，我可能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社会混混，是个脑残。我呢，又想要自由，又不想当脑残，所以每天都很痛苦，时常觉得进退两难，过年都不想回家。但是现在经过你这个事，我觉得我这烦恼都不算什么，活一天高兴一天，比什么都强！&rdo;徐西临踩了他一脚：&ldo;说人话行吗？我又没得绝症，你这瞻仰遗容哪？&rdo;&ldo;领会精神，别跟我较真。敬……&rdo;老成顿了顿，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词。蔡敬在旁边轻轻地提了一句：&ldo;敬自由、健康。&rdo;&ldo;对！&rdo;老成举起茶杯，&ldo;脑残混混敬自由和健康。&rdo;蔡敬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ldo;杀人犯敬健康和自由。&rdo;窦寻摇摇头，正想着自己要说什么，就见徐西临却端起他面前那杯温水。徐西临：&ldo;同性恋敬健康和自由。&rdo;父母徐西临一句话出口，效果和往沙发上扔了一串二踢脚差不多，席间鸦雀无声，一时间连火锅的&ldo;咕嘟&rdo;声都显得文静了不少。窦寻端杯子的手僵在半空。老成吓傻了，活像偷地雷的时候被抓个正着。反倒是本来应该大惊失色的蔡敬，在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回过神来，相当镇定地跟徐西临碰了一下杯：&ldo;嗯，我说呢，这就解释得通了。&rdo;老成脖子&ldo;嘎啦嘎啦&rdo;地转过来，继续大惊失色地看着蔡敬。蔡敬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ldo;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rdo;老成和徐西临的语文老师死得早，俩人面面相觑，唯有窦寻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他们把他的台词都抢光了，窦博士干脆无声胜有声。徐西临问蔡敬：&ldo;你想过以后干什么吗？&rdo;&ldo;正在想，&rdo;蔡敬慢悠悠地夹了片烫熟的肉，在麻酱里滚了一圈，要笑不笑地看了徐西临一眼，&ldo;我这是被劳动改造过的身体，相当硬朗，可以慢慢想，不着急‐‐你多在意点自己吧。&rdo;饭后，老成和蔡敬回花店去了，窦寻留下收拾东西，不肯让徐西临沾手。徐西临洗干净手，游手好闲地在旁边转了几圈，从身后抱住窦寻。窦寻微微一扬眉：&ldo;嗯？&rdo;徐西临没事，纯粹过来捣乱的，他像个人形的尾巴，窦寻洗碗，他就戳在原地，静静地抱着，窦寻把碗筷收进柜橱，他就缀在人家身上跟着走。徐西临：&ldo;你什么时候搬回来？&rdo;窦寻嘴角挂着一点笑容，侧过头给他亲，没吭声。徐西临：&ldo;豆馅儿豆馅儿豆馅儿……&rdo;窦寻耳根很敏感，差点被他一声一声地给叫硬了，扒开徐西临的手：&ldo;给你看个东西。&rdo;徐西临早就在惦记窦寻那天在他病床前说的&ldo;东西&rdo;，只是人家没提，他没好意思主动问，好不容易等窦寻想起这事了，立刻求之不得地跟过去。窦寻擦干净手，打开主卧对面锁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