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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法师们的秩序不错，一个个都默然地排着队，安静得不像是在交易，而像是在哀悼。海登排了会儿还不见动静，便打算节省些时间，先去别处看看。队伍突然动起来，就像蛰伏的蛇从冬眠中苏醒，慢慢舒展开来。最里面两圈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他终于看清圈子中间是一个墨绿色的帐篷。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帐篷里拉了个箱子出来，然后打开，&ldo;这是第二批货，你们看看有什么想要交换的。&rdo;他说着，将货一样一样地亮出来。都是些大大小小的刷子和奇奇怪怪的瓶子，海登看了两眼就打算走，但蒙德拉拉住了他的手。&ldo;你想要？&rdo;海登狐疑地看着他。蒙德拉指着男人手里一把绿毛刷子，激动道：&ldo;要！&rdo;虽然不是之前丢掉的那一把，但刷子柄是一样的，摸起来应该是一样的感觉！海登见有人拿出各种各样的骨头，默默将金币放了回去，道：&ldo;你捡的骨头还有吗？&rdo;蒙德拉在空间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头盖骨。海登：&ldo;……&rdo;蒙德拉努力将那个头盖骨递到男人面前。男人瞄了眼道：&ldo;你想换什么？&rdo;&ldo;刷子！&rdo;蒙德拉贪婪地望着他手里抓着的那把。男人摇头道：&ldo;这可不行。你这块头盖骨最多换……&rdo;他从箱子里挑了个拇指盖大小的小瓶子，&ldo;这个。&rdo;&ldo;刷子！&rdo;蒙德拉眼睛一眨不眨。男人嗤笑了下，转头招呼其他人的生意。海登急着找父亲，干脆拿出一袋金币在他面前晃了晃，&ldo;用这个可以吗？&rdo;男人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愣了愣，&ldo;是什么？&rdo;海登无语地打开袋子，露出里面的金币来。男人突然转身对着帐篷喊道：&ldo;桃乐丝，你看看这个可以给你打手饰吗？&rdo;桃乐丝？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海登精神一振，眼睛紧紧地盯着帐篷。帐篷悉悉索索了一阵，钻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她走路的姿势很僵硬，看东西的时候像老人一样眯起眼睛，像是上了年纪。海登试探道：&ldo;你想要什么样的手饰？我这里还有宝石，也许你会喜欢。&rdo;桃乐丝面无表情道：&ldo;外乡人？&rdo;海登道：&ldo;我的一个朋友托我来找他的妻子。真巧，他的妻子也叫桃乐丝。&rdo;男人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戒备地盯着他道：&ldo;我不做你的生意，你走！&rdo;桃乐丝眼睛终于有了几许神采，&ldo;你是邓肯的朋友？&rdo;男人愤怒地抓住桃乐丝的手臂，&ldo;你还在想那个卑鄙的人？桃乐丝！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你说过以后都不会再想他了。&rdo;桃乐丝畏惧地缩了缩身体。海登上前一步，手指在男人的手肘上轻轻捏了一把，趁他松手的刹那隔开了两人的距离，&ldo;我有话想要单独对你说。&rdo;男人阴森森地威胁道：&ldo;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了吗？如果没有我，你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在西瑰漠生存下去的。你要考虑清楚。&rdo;海登道：&ldo;我想买那两个人。&rdo;桃乐丝眼中的纠结转为惊疑，&ldo;他告诉你的？&rdo;&ldo;是的。任何代价我都付得起。&rdo;海登深吸了口气道，&ldo;请告诉我他们的下落。&rdo;桃乐丝道：&ldo;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rdo;海登道：&ldo;那两个人欠我母亲一大笔债，我必须亲自向他们讨回来。&rdo;桃乐丝低头沉吟道：&ldo;邓肯有没有说什么？&rdo;海登道：&ldo;他托我看望你。&rdo;砰。男人重重地踢了箱子一脚，扭头进帐篷去了。其他亡灵法师客人见状，非常识趣地各自散去。桃乐丝嘴唇抖了抖，仿佛有千言万语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生怕得到的答案并不是想听的那个。她挣扎了很久，才问道：&ldo;他会回来吧？&rdo;海登道：&ldo;也许会。&rdo;桃乐丝垂下眼睑，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居然是淡淡的灰色。&ldo;你的眼睛？&rdo;海登皱眉。&ldo;没什么。&rdo;桃乐丝用手擦去泪水，&ldo;不要告诉他。&rdo;海登并不想追问她的私事，他真正关心的只有一件事，&ldo;那两个人呢？&rdo;桃乐丝道：&ldo;你母亲恐怕要失望了。&rdo;海登心猛地一沉。&ldo;他们暂时活下来了一个。&rdo;桃乐丝顿了顿道，&ldo;但他已经不吃不喝五天了，我想很快就会支持不下去的。&rdo;&ldo;他们在哪里？&rdo;海登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以免颤抖的语调泄露自己的心情。&ldo;你跟我来。&rdo;桃乐丝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海登拉起蒙德拉紧紧地追了上去。蒙德拉失落地回头看了看那顶孤零零的帐篷，心里无比盼望那个男人能够拿着刷子追上来。但是，没有。从交易所出来，旦斯城正沐浴在傍晚的余霞里，黄铜色的城市像垂暮老人般昏昏欲睡地坐在一片黄沙之中，宁静无声。桃乐丝带着他们走进两幢房子中间的缝隙。狭窄的走道让海登的手臂不可避免地摩擦着两旁的房屋。他下意识地想回头问候蒙德拉的情况，但转念想起他并不是一位需要人照顾的女士，而是一个将会成长为男人的男孩子，顿时将漫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走道渐渐宽阔，两旁林立着一间间几平方米大小的屋子。门与海登差不多高。桃乐丝挑了其中一间推门而入。比尸臭更难闻的恶臭差点把海登熏晕过去。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一只手在他理智觉醒之前已经轻轻地捏住了蒙德拉的鼻子。蒙德拉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拉开他的手道：&ldo;怎么了？&rdo;海登惊讶道：&ldo;你不觉得难闻吗？&rdo;蒙德拉用力嗅了两下，&ldo;还好。&rdo;其实这种味道对蒙德拉来说还是挺亲切的。还记得以前老师将尸体放久了，就会发出这种味道，每次老师都会让他用药水将尸体重新擦一遍，去味保养。海登看得头皮发麻。父亲向来喜欢干净。他真的在这里面？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巧合？也许那个人只是长得和他有点像……咣当。黑漆漆的房间传来跌撞声。海登硬着头皮冲进去。桃乐丝站在房间正中央。她的脚尖前趴着一团东西，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但是从地上发出的细细索索的声音，可以肯定这样东西会动。&ldo;还、给……我。&rdo;地上传来压抑的低吼。桃乐丝道：&ldo;他已经死了。&rdo;&ldo;还、给、我。&rdo;同样的三个字，声音却响亮起来。海登蹲下身，努力地辨认着对方的脸。旁边亮起一道火光，蒙德拉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个烛台，正用双手捧着，蹲在他旁边为他照明。借着火光，海登终于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一张很难与记忆联系起来的脸。记忆中的那个人神采飞扬，充满仔细，哪怕拆散别人的家庭抢走别人的丈夫时，也是理直气壮的模样。但现在的他，胡子拉茬，双眼无神，两颊和眼窝都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只有依然挺直的鼻子。他的手突然抓住桃乐丝的鞋子，&ldo;把他还给我。&rdo;海登猛然醒悟过来。如果他还活着，那不在的那个人不就是……他抓住桃乐丝的手臂，用最后一点理智克制着手掌的劲道，沉声问道：&ldo;另外一个男人在哪里？&rdo;桃乐丝道：&ldo;我丢在弃尸场，应该被处理掉了。&rdo;62、光明神殿（二）海登脑袋好似被人重重地走了一拳，耳朵嗡嗡作响。他听到自己冷静地问道：&ldo;弃尸场在哪里？&rdo;桃乐丝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猜疑的光芒，警惕道：&ldo;很重要吗？&rdo;海登道：&ldo;我要给母亲一个交代。&rdo;母亲是萨曼塔皇后的闺中密友，经常要参加各种宴会，他的童年大多数是父亲陪着度过的。被刻意遗忘的回忆突然鲜明而清晰起来。那个喜欢拉着他一起照镜子，看着镜子里两张相似的脸发出欣慰笑声的人……真的不在了吗？即使之前隐约有了预感，但预感成真时，心头涌起的强烈的悲伤和失落仍然如冰柱一样，尖锐又冰冷。他的手脚冰冷，蒙德拉拉着他的手，似乎想把温度传给他。桃乐丝眯着眼睛打量他，若有所思道：&ldo;你看上去，很眼熟。&rdo;海登坦然道：&ldo;他是我的父亲。&rdo;原本趴在地上的男人身体颤抖了下，抓着桃乐丝鞋子的手慢慢地软了下来，畏葸般地缩了回去。桃乐丝瞪大眼睛，双目充满了戒备，&ldo;邓肯在哪里？他怎么了？&rdo;&ldo;他在梵瑞尔做客，暂时很安全。&rdo;海登已经不想再做戏下去。父亲死了，他来西瑰漠的目的成空，那在来路上一句一句憋出来的话都作了废。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父亲在私奔后有没有后悔过……&ldo;带我去弃尸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