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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行道树萎靡不振，空旷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碰翻的垃圾桶被热风推来推去，轻轻滚着，发出当啷声。上高速后决明睡了一夜，张岷却已经连着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了，此刻在方向盘前不住耷拉脑袋。&ldo;你睡吧。&rdo;决明说。张岷疲劳点头，索性侧过身，枕在决明腿上，迷迷糊糊说：&ldo;他来了以后喊我。&rdo;决明嗯了一声，遥望远处发呆。父子在车上等人，决明一会捂着自己左耳朵，又换捂着自己右耳朵，歪着脑袋听了听，抬手摸了摸张岷帅气的侧脸‐‐他的眉毛拧着。决明用手指把养父的眉毛舒开，抬头看了一眼。远处一群小孩在烈日下漫无目的行走，双手微微抬着，拖着脚步，穿过马路，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脑袋凹陷下去，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歪着。决明微微眯起眼，他们在这里等的人是张岷生意上的伙伴，名唤王博，三十出头的一名中年人，也是昔年张岷当兵时，部队连长介绍的战友之一。王博已结婚了，妻子很漂亮，有个四岁的小女儿，张岷曾经带着决明过来玩，这对夫妻很喜欢决明。决明也挺喜欢他们，当然，以他的性格不会有太热情的表达方式。王博的女儿亲近他，决明来做客的时候会陪着她，带她去游乐场，让她玩，自己则在一旁看着。决明的旅行袋上还贴着小珊的不干胶贴纸。足足过了三小时，决明摇了摇张岷，说：&ldo;爸，他来了。&rdo;张岷睡得口干舌燥，撑着起来，定神朝外看，见人行道旁站着一名中年人，正是王博。&ldo;只有他一个？&rdo;张岷登时有点不祥的预感：&ldo;宝贝，你坐到后面去。&rdo;说毕下车。一推开车门，热浪登时席卷而来，张岷快步跑向他的朋友，发现王博精神恍惚，忙牵着他的一手搭在自己肩上，把他搀着走向车。决明躬身朝外张望，视线始终跟随着他，直至张岷把王博扶上车来，王博筋疲力尽地瘫着，脸色灰败，浑不似个活人的模样，眼窝凹陷下去。张岷探了王博额头，又摸他的脉门，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沉吟不语。决明取来矿泉水，一分钟后，张岷道：&ldo;中暑了……脉弦怎这么慢？喝点水。&rdo;王博点了点头，抬手接过矿泉水时，手腕鲜红的肉外翻，被咬得一片模糊。张岷心内一惊，问：&ldo;被人咬了？&rdo;王博喘息片刻，开口道：&ldo;你们快走吧，别管我。&rdo;张岷道：&ldo;这叫什么话，嫂子和小珊呢？&rdo;王博摇了摇头，仿佛刚经历完一场惊心动魄的死战或是打击，喃喃道：&ldo;不知道。&rdo;张岷说：&ldo;小珊没在家里？嫂子没和你一起么。&rdo;王博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ldo;她……带着小珊回娘家去了。&rdo;张岷蹙眉，王博的话颇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未及细想，决明便取来医药箱，张岷抽出绷带，给王博受伤的手腕包扎。&ldo;我要死了。&rdo;王博又道：&ldo;兄弟，别管我，你们快逃。&rdo;张岷道：&ldo;怎么能不管你？！&rdo;王博道：&ldo;我被咬了，我怕……我把病毒传染给你们……&rdo;&ldo;别说了。&rdo;张岷道：&ldo;你歇一会，我们来时的路上收费站里，七院在注射疫苗，我们已经注射过了，这就带你回去治疗，王哥，你撑住。&rdo;张岷看了决明一眼，似是怕决明有危险，决明道：&ldo;没关系，我照顾他。&rdo;张岷点了点头，决明和自己都打了疫苗，想必没事，于是到前座去发动汽车，掉头开回f市。又是一场漫长的旅途，车行到一半就快没油了，张岷在一个加油站靠边，没人。便利店里空空荡荡，张岷四处看了一眼，说：&ldo;宝贝，下来走走，尿尿。&rdo;决明下来了，张岷拉过油枪自己加油，又吩咐道：&ldo;别走太远。&rdo;王博在车里剧烈地咳嗽，决明拉着裤链过来，张岷示意道：&ldo;我去看看他。&rdo;王博一阵猛咳，咳得天昏地暗，推开车门，一口血吐在路边上。张岷抱着他，把他扶下车，让他背靠车轮倚着，修长的手指头微微揭开他的眼睑，观察他的瞳孔。王博缓缓喘息，有气无力道：&ldo;小珊……&rdo;张岷道：&ldo;别多想了，嫂子和侄女儿会没事的。&rdo;王博脸色已近土黄，缓缓道：&ldo;兄弟，你看到他们了么？&rdo;张岷小声而紧张地问：&ldo;什么？别告诉决明，他会怕。&rdo;王博朝外头看了一眼，决明走向便利店。王博问：&ldo;决明好些了么？&rdo;张岷点头：&ldo;现在不头疼了，也爱开口说话了。你说的&lso;他们&rso;是谁？&rdo;王博点了点头，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拍在张岷的手里，说：&ldo;打他们的头。&rdo;张岷接过，看着王博的双眼，王博说：&ldo;是一种病毒，哥哥知道……被他们咬了的人，就会被传染上，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rdo;张岷深吸一口气，低声道：&ldo;再也治不好了么？&rdo;王博摇了摇头，张岷说：&ldo;兄弟我回家那会，就在路上见过不少，他们说是狂犬病，到底是什么原因？&rdo;王博说：&ldo;不、不清楚……哥带着珊珊……去医院看了……&rdo;张岷的呼吸登时屏住。王博说：&ldo;病毒一发作，就再也治不回来了，整个医院里到处都是咬人的怪……病人，他们说，这些人已经死了，没有思考能力，也不认识谁，大脑里只有微量电荷在保持运作，全身只消耗……很低的热量，剩下野兽本能，撕咬……吃。&rdo;张岷道：&ldo;还能……死人还能活下来？&rdo;王博看着天边血红色的夕阳，喃喃道：&ldo;活不了，他们就算肚子被撕破，肠子流出来，手脚断了，还能挣扎，没有痛感……除非……&rdo;张岷道：&ldo;除非什么？&rdo;王博看着张岷的眼，脸色已近乎全灰，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变得青紫，缓缓道：&ldo;打他们的头，摧毁他们的大脑。或者扭断他们脑袋，脊椎末端……咳！咳！&rdo;王博又剧咳起来，张岷忙扶着他，说：&ldo;因为大脑还会通过脊椎神经元，朝四肢发出行动指令，所以得截断脊椎，是这个意思吧。&rdo;王博边咳边点头，张岷与王博都是从事医药行业的人，多少知道一点西医理论，张岷家庭更是中医出身，一听就懂。&ldo;他们已经不是人了。&rdo;王博抓着张岷的手，说：&ldo;一定要开枪。&rdo;决明不知何时站在张岷的身后，定定看着王博，王博像在交代临终遗言般说：&ldo;大哥如果……变成那样，你千万……扭断我的脖子，或者开枪，知道吗，兄弟？&rdo;张岷忙道：&ldo;不会的，你能治好，一定得撑住，王哥。&rdo;王博不住苦笑，翻身爬上了车后座。决明盯着张岷手里的枪，张岷调试子弹，而后把它收好，拉着决明的手，不由分说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二人在黄昏里依偎了片刻，张岷道：&ldo;饿么？&rdo;决明点了点头。张岷道：&ldo;爸去找点吃的，店里你看过吗？&rdo;决明说：&ldo;没有了。&rdo;张岷说：&ldo;总还有点东西的，来。&rdo;他一手持枪，一手牵着决明，进了加油站里的便利店。便利店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经过过路人的好几波清洗，货架倒得一团糟，张岷在后仓翻寻，门外汽车声响。一对情侣停站加油，张岷马上出来，把决明护在身后，二人朝外看。男人扯出加油枪，警觉地盯着决明，张岷说：&ldo;你好，兄弟。&rdo;那男人不答话，张岷掏出外套里的烟，上前道：&ldo;打听个事，你们从f市来么？&rdo;男人依旧不吭声，也不过来接烟，加完油便朝后退，张岷又问：&ldo;你们打了疫苗么？收费站那里情况怎么样了……给我站住！否则开枪了！&rdo;男人始终不答，张岷拔出手枪，只听车内女人没命尖叫，男人马上举起双手。张岷道：&ldo;我没有恶意，问完你就可以走了。&rdo;男人道：&ldo;在……在，不过你们最好……尽快，军队已经过去了。&rdo;张岷点了点头，说：&ldo;没事了，你走吧。&rdo;男人马上兔子般窜上车去，开得没影儿了。张岷收起枪，眼里多了分无奈的复杂意味，回店里搬东西。&ldo;帅。&rdo;决明忽然道。&ldo;什么？&rdo;张岷问。&ldo;爸帅。&rdo;决明难得地笑了笑。张岷哭笑不得，心里却生出一丝温情，莞尔道：&ldo;是枪帅，来，宝贝给你吃这个。&rdo;他把几个果冻交给决明，让他回车上去，自己扛着一个纸箱，里面装满了在便利店里翻到的一点余粮‐‐午餐肉与牛肉罐头、泡面、口香糖、矿泉水、维c片以及从自动贩卖机里翻出的几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