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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刹车声，伴随着轰然巨响……

这是黎然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忍不住想，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不是有句话叫早死早托生吗？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他绝对不会再选同一条路，那样也许他的人生能稍微快活一些。

“黎然……”

“小黎没事吧？”

“黎然老师？”

耳边不断传来焦急的呼唤，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黎然躺在地上，只觉脑袋一阵钝痛，意识也跟着一阵模糊。

恍惚中，有人将他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有人拿来了一瓶水拧开瓶盖放到他手里。黎然下意识接过那瓶水，转头看向身边之人，不由便怔住了。

这不是他拍戏时的助理小何吗？

几年前他就已经不拍戏了，小何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黎然问。

“黎老师？我怎么不在这儿啊？完了，一定是撞坏了脑袋，失忆了，连我都不记得了。”小何听了这话吓得够呛，忙看向一旁的制片主任求助：“达哥，怎么办啊？”

达哥捧着浑圆的肚子蹲下，朝黎然伸出了一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一，二，三……我没糊涂。”黎然攥住他的手，免得他继续变换着手指考自己幼儿园数学，“哦，我想起来了，这是《城》的片场。”

《城》是几年前黎然拍过的一部民国题材的电影，口碑和票房都不错，他还因为出色的演技，在次年获得了金凤奖的影帝，那是他从影生涯的第一个影帝，也是唯一一个。

在颁奖礼那晚，他接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胃癌晚期。黎父的病拖得太久，发现时已经不大好了，在那之后不到半年就过世了。

黎然就此息影，接管了家族企业，可他对管理企业一窍不通，接手公司后只能依靠父亲的旧部。而黎父死后，公司人心都散了，黎然错信了人，最后搞得几乎倾家荡产。

在之后，他在一场车祸中车毁人亡。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会回到四年前。这个时候电影还没有杀青，距离他拿到影帝还有近一年的时间，而距离父亲离世还有一年半。

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黎然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消化眼前的一切，然后便朝剧组请了假，说要回家一趟。电影临近杀青，黎然的重头戏都拍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他今日拍那场撞车的戏撞得不轻，制片人大手一挥放了他三天的假。

回去的飞机上，黎然一路都没敢睡觉，生怕醒来后发觉一切都是自己弥留之际的一场梦。直到飞机落地，他从机场出来，嗅到城市中干燥寒冷的气息，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他拿出手机将自己的位置发给司机，然后便坐在行李箱上等着人来接。

难得放假，他没让小何跟着，只身回了北京。好在他现在还不是特别火的那种明星，在机场也遇不到什么堵粉丝围堵，偶尔有几个认出他的人，也只是好奇地看一眼或者偷偷拍个照就走开了。

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停在眼前，他走向后备箱正打算拎起行李往里放的时候，被人一把接了过去。

“谢……”黎然看着对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句谢谢卡在了嘴边。眼前这人并非他家的司机小刘，而是季无修——活了两辈子他最不愿见到的人之一。

男人身上穿着西装，怎么看都不像司机，一副金丝眼镜悬在鼻梁上，倒是有几分贵公子的气质。这“贵公子”面对黎然这位真正的公子时，态度还算不错，甚至在关好后备箱后，顺势走过去帮黎然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快上来，别挡着后头的车。”季无修道。

黎然瞥了他一眼，径直进了后座坐下。

“系好安全带。”季无修的敬业程度倒是真像个司机。

黎然深吸了口气，扯过安全带系上，全程不发一言。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黄昏时的车流，机场高速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拥堵，但下了高速之后会发现，城中比高速上更堵。堵在京城晚高峰的车流里，黎然想要的真实感终于扑面而来。

他确定了这不是一场梦，没有人做梦会梦到在东四环上堵车。

“怎么是你来接我？”黎然终于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小刘的车今天限号。”季无修说。

黎然：……

行吧，虽然有点离谱，但这个理由很充分。

不对，家里好几辆车，小刘不会换一辆开吗？黎然正琢磨此事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他经纪人的名字岳航。

“喂，岳哥。”黎然接起了电话。

对面传来了岳航不大高兴的声音：“怎么忽然请假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家里有点事情，正想跟你说呢。”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有个亲戚身体不大好，去做个检查。”黎然道：“哥你有没有认识的胃病方面的专家给我推荐一下。”

“谁得胃病了？你胃不舒服？”

“不是我。”

“等我打听一下，一会儿给你回。”

岳航说着挂断了电话。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季无修略一偏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黎然，对方微微拧着眉，像是在担心什么事情。街灯昏黄的光线落在那张漂亮的脸上，令黎然看上去不大真实，像个易碎的幻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