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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栾逢春与她一同进凤祥城,原以为他仅是顺道送她回寒家,岂知,他竟大剌剌不请自入,仗着门房和家仆不敢阻他,大爷似的踏入寒家地盘,一路紧跟她回到她与娘亲、琉儿和大强住的小跨院。
当时寒家两位爷皆不在府,大爷是前一晚就没回来,名义上招待商场上的朋友,然后夜夜宿在青楼里,二爷吃过早饭就走了,至于主母孙氏,一向是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
偌大的寒府竟无一位家主前来迎接待贵客,只不过这位贵客也不甚在意,照样的说话喝茶,丝毫不觉怠慢。
寒月心真不知该说他神经大条,还是坐怀不乱。
从栾家返回,她才知栾逢春做得有多“过分。”
他在她病倒于栾家的那一天,让车夫送大强回来的同时,亦遣人领着一位有钱都请不到的老大夫进寒府,为她娘瞧病。
然后是他亲自造访她的小跨院,还坐了那么久,实在让她……难以消受,这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在娘面前,他一派大家公子风范,全无在她面前的恶劣、嚣张,反而慈眉善目、彬彬有礼、斯文儒雅的模样,招惹得娘别提多开心,简直心花怒放。
留下的后遗症就是自他走后,娘一直抓着她问他的事,夸他的话更是从早到晚。
这是许久不曾出现的情形,以往,只有在谈起爹时,娘的那双眼才会迸出闪亮光彩,但那天谈起栾家大爷时,娘的眼竟也熠熠生辉,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些许红晕,仿佛真的很中意、很中意他,又很欢喜,自个儿的女儿能遇上这样的人中龙凤,以为她与他,是一桩难得的天赐良缘,决意不能错过。
哎!实在荒唐,什么天赐良缘?又有谁真的知道,他们之间,可能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向下的坡路走起来比较省力气,主仆相互扶持着,一会儿已来到河岸边,租下的小篷船早已泊在那儿,船老大坐在船尾,边等主顾边钓鱼,运气好,晚上能省下一顿菜钱。
“小姐,待会儿靠岸的地方上去就是‘素芳斋’,咱们给姨夫人买点椰蓉糕回去吧,难得出来一趟,买几盒留着送人也是好的啊!”
“好。”寒月心明白琉儿的意思。今日出门,娘那儿是托后堂屋两位打扫的大娘帮忙照看的,回去带点拿得出手的糕点给她们,以后再求人也好开口,再加上娘也爱那些小糕点,确实两全其美。
来到河岸,大强先把篮子放在船上,正想去叫船老板,一艘豪华许多的舫船在此时缓缓靠岸。
“咦?小姐你看……像是栾大爷的船,啊,真的!船站着他的小厮呢!是栾大爷的船准没错!”琉儿与契诚说过好几回话,还算脸熟,因此举袖朝那少年挥了挥。
契诚一瞥见岸上的一主二仆,尤其是那位主子寒小姐,脸上表情可谓千变万化。
琉儿拉拉小姐衣袖,疑惑的道“小姐您瞧,契诚怎么怪怪的,好像快哭了似的,还眼巴巴的看着您,像把您当成救命神仙了,哎呦喂!这是唱哪出,怎么还双掌合十拜上了?像不像大街上乞讨的猴儿?”
寒月心看到这一幕到不足为奇,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瞅着船靠岸,心也跟着越跳越快,却见契诚又一副恨不得跪地不起的模样。
就在此时,船舱内先后走出一双男女,年轻姑娘走在前面,那素色的衣裙,神情祥和的模样,不是薛茹凝还能是谁?而尾随在后的玄色长袍男子,亦是一贯的淡漠,只是略紧绷脸,显得偏严峻了些。
莫怪她今日在普照庵里上香,没能见到这位薛姑娘。
寒月心知道自己行为有些怪异,想见薛茹凝,想与她好好说些话,然而之所以想与对方亲近,倒不是多么相谈甚欢,不过是种刺探,这一点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却难以控制。
就是怀着这般矛盾心思去了普照庵,她并未像庵中别的师傅打探薛茹凝人在何处,却不知人是被栾逢春接走了。
瞧他们之间松弛的氛围,似已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过一场了。
而契诚……还求她什么呢?
是求她厚着脸皮、壮着胆,再去管栾大爷与别的姑娘之间的事吗?
这对她而言,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她用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立场去管呢?
心中苦笑,她眸光略淡,看着自船上下来的一男一女慢慢走近。
“寒施主。”薛茹凝来到她面前,合掌一拜,素雅容颜淡淡露笑。
寒月心回以微笑,同样合实双手回礼,“茹凝姑娘。”
薛茹凝直直望住她,浅笑着道“往后莫再唤我茹凝了,寒施主,我已决意出家,三日后法悟师父将在普照庵的佛殿上为我剃度,届时便是佛门中人,不好再用未出家前的俗名了。”
寒月心背脊一僵,霎时间竟无语回应。
该接什么话呢?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就如同栾逢春曾厉声说过她的……
你不知其理,最好别乱说话。
她舔舔唇,下意识看向站在薛茹凝身后的男人,他却一直把视线定在别处。
那俊朗眉目如此惹人瞩目,只瞧一眼即已夺取她全部思绪,为何他心中想望的这名女子,却能不动如山,完全对他置之不理呢?
细不可闻一声叹息,回过神,她再次回给薛茹凝一抹笑。
“不知可有幸去观望姑娘的剃度之礼?”
薛茹凝颔,笑纹更深。“薛姑娘是有佛缘的人,愿来为我见证,如此甚好。”
最后,她与寒月心又相互作礼,这才回身往通往上面的小径走去。
栾逢春自始至终未置一词,薛茹凝一走,他随即跟上,就算薛茹凝开口要他别送了,他依旧跟随其后。
“小姐……”刚才退到后头的琉儿悄悄上前,拉她衣袖。“走吧,咱们回家吧。”
寒月心回神,收回目光,看什么看?还嫌被虐的不够吗?
走吧,是该回去了!再看,也不会是你的,她只是很羡慕薛姑娘,看似什么都没有了,却又什么都得到了,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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