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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已经支撑家族的成年人，会多出一份无路可退、无法抛掷的怯懦。于郑玉衡而言，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冒险，对上了资历的年长太医来说，妇孺老幼，上下百口，莫不系于一身，要是因为一时冒险丢了官职，前途黯淡，那牵连可不止他们自己。

  董灵鹫只问了这一句，也没有过分为难，阖眸养神，四下静寂。

  直到内侍报说皇后来了，才听见匆匆的足音。她睁眼，见年少的皇后鬓微松，面露担忧和慌乱，她见到太后，垂恭谨一礼，才泪眼婆娑唤道：&1dquo;母后&he11ip;&he11ip;”

  董灵鹫抬起手，王皇后当即扑入她怀中，执手垂泪，诉道：&1dquo;儿臣的孩子，还有徐妃&he11ip;&he11ip;”

  所有嫔御的孩子，都归属于皇后，都是她这个嫡母的子女，所以王皇后为之而痛，也属应当。

  董灵鹫抚了抚她微乱的金钗，低语慢声：&1dquo;刚刚是在归元宫么?”

  王皇后眼红点头：&1dquo;陛下本不愿来，听母后来此，才有些动静，我在内狱审了那些奴婢两个时辰，未有结果，可是徐妃中毒已成定论，若无一个主使，谁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有这么大的胆子呢?请母后垂询刑部。”

  她的意思是指，怀疑这件事是侍奉的御医与人勾结，暗害裔。

  董灵鹫凝望着她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她的声音更低，舒缓地揉捏着王皇后的指根，柔和地道：&1dquo;是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皇后肩头一颤，悚然震慑在原地，她梨花带雨的面庞上，显出一种低微的企求，她说：&1dquo;儿臣&he11ip;&he11ip;”

  董灵鹫却已经闭上眼。

  她想起徐妃在东府时跟皇后的恩怨，在皇帝登基之前，徐妃芳华绚烂、千金盛宠，登基之后，却连同她腹中的胎儿都同遭厌弃。

  原因很简单，因为对于皇帝来说，当初那个一力拥护太子、盛赞太子仁孝的徐尚书，比起眼下这个曾经依仗皇帝屡屡犯禁、留下无数话柄的跋扈徐家，更有利用的价值。

  在她默默沉思的时刻，内殿里传来一声嘶哑的痛喘，如枯涩的风箱鼓动，挟着一股忽而涌起的穿堂风，混着刺鼻的血气。

  作者有话说：

  小郑就是肤白鲜嫩被罚很容易留下红痕但又不会留疤的那种体质，嗯嗯。（点头）

  第6章

  在这声嘶鸣的痛喘过后，呛咳声微微响起。董灵鹫侧耳聆听，渐渐听见屏内侍奉的女官们急促呼吸、骤然振奋的语调。

  &1dquo;娘娘&he11ip;&he11ip;睁眼了&he11ip;&he11ip;”

  &1dquo;徐主儿——”

  又半刻，一身腥血苦药味道的郑玉衡步出，躬身行礼，松了口气：&1dquo;幸不辱命。服药兼施针下去，徐妃娘娘终于顶过一口气去了，还需看顾一夜，过了这性命攸关的一夜，命就保下了。”

  他白净的额角覆上一层细密的汗，受了风吹，有些潮冷。施针的手指也微微麻。

  他这么一说，从旁等候的诸位太医，便都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他们彼此悄悄扫视，俱从对方年资深厚的脸上读到一种胆怯和来之无由的隐隐愤怒，但其中也有几位面露惭愧和欣慰。

  董灵鹫的视线冷不丁地落过来，众人脊背僵直，叩便拜，双肩微颤。而握着太后娘娘一只手的王皇后，也不知何时泪痕干涸，抿唇不语。

  &1dquo;郑太医，”她说，&1dquo;今晚你留在这里，可以在这些人中随意挑选助手。”

  &1dquo;臣遵旨。”郑玉衡应答。

  &1dquo;徐妃若是有活命的福分，应该重谢你的救命之恩。”董灵鹫拂了拂袖子，&1dquo;协助之人若有不力的，你尽管向哀家直言。”

  她没有说后果会如何，却仍旧让医官们颈项一凉。随后，董灵鹫起身而去，指掌攥着王皇后的手，几乎不容她有推拒的余地。

  王皇后跟随她到了慈宁宫，外头响起春末时绵密的小雨，雨滴琉璃瓦，倾泻如断线之珠。她的手紧紧攥成拳，见太后屏退了女官内侍，便一声不吭地跪下。

  董灵鹫倒是笑了：&1dquo;皇后有什么错要认?”

  王皇后道：&1dquo;儿臣不能护好徐妃，以及徐妃腹中的孩子。请您责罚儿臣。”

  她的眼前是太后娘娘衣料上的绣图，还有耳畔越转越急的玉珠手串声。

  &1dquo;人在刑部，问都没问一声、连个口供都问不出，直接押送到刑部。”董灵鹫道，&1dquo;皇后指望用刑部的大人们问出内宫之事吗?”

  内狱在宫中，内狱领是内侍省秉太监许祥，兼任提刑官，是董灵鹫积年的心腹。这件事，皇帝似乎是想要瞒过他的母亲。

  王皇后梗着脖子，唇上印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1dquo;皇帝也觉得这件事不体面，这件事太急、太没分寸，怕我苛责，所以绕过我的眼皮底下。”太后娘娘怒极反笑，像是水平如镜的湖面上波澜骤生，只显出那么一瞬息的剧烈波涛，&1dquo;他叫你一声梓潼，稍稍伏低做小，你就筋骨脾性都软了，帮着他为所欲为。你这个皇后究竟有没有规劝皇帝的作用?我当初从所有世家里看中你，是因为你有主见、能说话，可以开口进谏，不是让你做他的爪牙。”

  王皇后终于露出惶恐之情：&1dquo;母后、求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