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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他之后，又有多名言官上疏论夏竦jian邪。正巧那时京师有地震现象，于是今上夜间御便殿，召来翰林学士张方平，对他说：&1dquo;夏竦jian邪，以致天变如此。请学士为朕糙制，将他外放出京。”

  张方平大喜，请撰驳辞，欲在制书中直斥夏竦之罪。今上想想，最后叹道：&1dquo;还是给他留点面子罢，且以&1squo;均劳逸’的理由糙制，别提他过错。”

  虽给夏竦留足了面子，但夏竦仍心存侥幸，负罪不去，上疏乞留京师。何郯便又怒了，再次进言：&1dquo;朝廷进退大臣，恩礼至厚，竦之此拜，已极宠荣，安可更不顾廉耻，冒有陈请？况竦jian邪险诈，久闻天下，陛下特出圣断，罢免枢要，中外臣子，莫不相庆，固不宜许其自便，留在朝廷。孔子谓远佞人，盖佞人在君侧，则必为政理之害。其夏竦，伏乞不改前命，仍指挥催促赴任。”

  &1dquo;后来，今上在内东门便殿召见何郯，何郯仍极力争辩，意态激扬，表示此事毫无商量余地。”张先生从我手中收回存档的章疏副本，告诉我，&1dquo;今上便揶揄他：&1squo;古时有碎谏者，卿亦能做到么？’何郯则回答：&1squo;古时君不从谏，则臣有碎；而今陛下受谏如流，臣何敢掠其美誉，而将罪过归于君父！’”

  听得我不禁笑了：&1dquo;他这话说得好，既避开碎威胁，又给了今上接纳谏言的台阶。”

  张先生亦笑：&1dquo;不错，今上听后欣然纳谏，不改前命，坚决将夏竦外放到河南去了。”

  有一事，是我近几日经常思索的，遂此时拿来请教张先生：&1dquo;先生，今上是否也看出了夏竦陷害中宫的险恶用心，这次外放，表面上看是今上为言者所迫，但其实，是他顺势借此惩戒夏竦？否则他是可以像坚持留用陈相公那样，把夏竦留下的。”

  张先生没有明确作答，但说：&1dquo;你没听他说，&1squo;夏竦jian邪’么？孰是孰非，谁能骗得了谁，不过看他怎样取舍罢了。”

  （待续）

  小宋

  5.小宋

  端午节前，我寻了机会出宫去找崔白，告诉他秋和之事。这于我而言，是比当年测墨义犹难数倍的任务。起初是我给了他希望，现在又亲自告诉他希望的破灭，这令我万分惭愧。吞吞吐吐地向他简述了一下事情经过，还未提及今上对秋和青眼有加这一点，而这已让我很长时间内不敢抬看他。

  &1dquo;没关系的，”反倒是崔白和言安慰我，&1dquo;你一直尽心尽力地帮我，即使事不谐，亦不是你的过错。是我福浅，原难求董姑娘这样的如花美眷。”

  我唯望时间能让这段姻缘有再续的可能：&1dquo;或者，再等等，等官家淡忘闰月之事，皇后或可再请他放董姑娘出宫。”

  崔白略一笑，道：&1dquo;怀吉，如实说，自议婚约以来，我常惴惴不安，但觉喜从天降，又进展得太顺利，反而不像我这落魄穷徒一贯的命数呢。何况，她居于深宫，过惯了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安稳日子，就如九天仙女一般，日后若嫁了我，只能长年守着一个仅识丹青的呆子，为柴米油盐犯愁，纵她无怨言，我亦难心安。如今她既获晋升，想必会有更好的前程，我又何苦拖累她。”

  我想说一些劝解的话，但这向来非我所长，思量半晌，只说出一句：&1dquo;董姑娘并不会那样想。”

  &1dquo;我知道。”崔白说，目光漫抚面前壁上挂着的一幅远峦烟水，须臾，徐徐吟道：&1dquo;刘郎已恨蓬山远，况隔蓬山几万重。”

  这是本朝翰林学士宋祁借李商隐的诗，化用在一阕《鹧鸪天》里的词句。

  宋祁字子京，与其兄宋庠同年登科。当年若按礼部所奏，应是宋祁第一，宋庠第三，但章献太后不欲令弟名列于兄之前，乃擢宋庠为状元，而置宋祁为第十。如今兄弟二人同在朝为官，世人呼宋庠&1dquo;大宋”，而宋祁则为&1dquo;小宋”。

  宋庠明练故实，清约庄重，宋祁文藻胜于其兄，但喜宴游，好风月，一向倜傥佻达，这阕《鹧鸪天》记录的便是他一次艳遇。

  那日宋祁策马过京中繁台街，恰逢皇后率众宫人自相国寺进香归来。小宋引马避于街道一侧，绣縠宫车迤逦而过，其中一辆经过他面前时，有内人自车内褰帘，两痕秋水在他脸上盈盈一转，笑对同伴说：&1dquo;那是小宋呀！”

  语罢绣帘复又垂下，宫车辘辘，不停歇地往宫城驶去。虽只惊鸿一瞥，宋祁却已记住那内人丰容玉颜，婉转清音，归家后当即提，写下一阕《鹧鸪天》：&1dquo;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况隔蓬山几万重。”

  此词都下传唱甚广，乃至达于禁中。今上听见，遂问当日那内人乘的是第几车子，何人呼小宋。最后有内人怯怯地站出来跪下，说以前曾在侍宴时，见官家宣翰林学士进来，左右内臣相顾低语：&1dquo;这是小宋。”后来在车子中偶然遇见，一时兴起，便呼了一声。

  今上随后召来宋祁，从容语及此事。宋祁惶惧告罪，今上却笑道：&1dquo;你词中但恨蓬山远，依朕看来，这蓬山离你倒不远。”旋即把那内人赐给了他。

  这事已与&1dquo;红叶题诗”的逸事一样，成为宫城内外争相传颂的佳话。宫中的妙龄内人与宫外文臣名士之间，本来便易生一种相互仰慕的微妙关系，而这个故事在其中推波助澜，也给了他们些许良缘可结的暗示，但是&he11ip;&he11ip;

  &1dquo;蓬山，并不是离谁都不远。”结局圆满的佳话没有妨碍崔白的判断，他很清醒地这样说。

  我想他可以隐约感知今上对秋和的情意，从我刻意淡化的只言片语中。

  夏竦虽已离京，谏官王贽却还在朝中。这年九月，他再向今上提张美人&1dquo;护驾有功”之事，称当使张美人进秩，以示今上赏罚分明。

  今上自然有此意，怎奈群臣反对，且又须皇后同意，一时难以下旨，没想到最后竟是皇后松口，在重阳节宴集上当众对今上道：&1dquo;张美人侍奉官家多年，曾育有三位公主，而位低秩微，多年未迁。今既有功，不妨进秩为妃，以表陛下抚慰嘉奖之意。”

  今上默然凝视皇后，而皇后仪态安娴，目中波澜不兴。众人屏息静观，许久后才听今上道：&1dquo;那日贼人作乱，全仗皇后指挥调度护卫，若要嘉奖，理应皇后为先。”

  坐在一株白色檀心木香jú之旁，皇后唇角微扬，笑容如那秋花清淡：&1dquo;承蒙陛下眷顾，臣妾身为国母，名位已隆，无可复加。况陛下以臣妾为妻，臣妾原无以为报，为陛下做的只是分内事，又岂敢邀功请赏。”

  于是这年十月，今上进美人张氏为贵妃，并决定择日为她行册礼。

  受命为张美人写册妃诰敕的翰林学士，便是文藻华美的&1dquo;小宋”宋祁。

  此前国朝从未有嫔御进秩为妃时行册礼之事，惯例是命妃册，妃辞则罢册礼。因册礼规模盛大，人力财力皆花费甚巨，国朝嫔御多知韬晦之道，亦不爱借此招摇，惹宫人及诸臣非议，故均辞而不行。宋祁可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晋的贵妃也会这样想，所以未按行册礼的程式，先听门宣读册妃制词，受命而写诰敕，将诰敕送中书，结三省衔，再呈官告院用印，然后才进呈贵妃，而是不待到行册礼之前听宣制词，先就把诰敕写好，也不送中书，自己径取官告院印用了，封好后即送交贵妃。

  显然他犯了个错误：并不是所有妃子都不想行册礼。

  欲行册礼的张美人见这重要的诰敕像个土地主纳的小妾一样，简简单单地就从后门随意送进来了，不由勃然大怒，把诰敕掷于地上坚决不受，又向今上哭闹着诉说小宋怠慢之罪，磨得今上答应，让宋祁落职知许州。

  小宋落职细节传出，中外嗟叹，而美人张氏即在这一片叹息声中开始了她越骄恣的贵妃生涯。

  宫中娘子们面对张氏的骤然迁升，自然也是啧啧称奇。大家均猜到她迟早会进秩，但没想到竟会从四品的美人一下进至一品贵妃。贵妃为四妃之，地位仅次于皇后，今上多年以来皆虚四妃位，诸娘子最多只进至二品，现在竟如此擢升张氏，以致许多长年位列张氏之前的嫔御，例如福康公主生母苗淑仪和夭折的皇长子生母俞充仪，名位转瞬之间倒比她低了。

  娘子们不满之下更关注张贵妃进位内幕，不久后就有人探听到，自夏竦离京后，张氏与王贽联系更为频密，私下赐给王贽的金币数以巨万计。进位事成，张氏得意洋洋，乃至在向人提及王贽时公然说：&1dquo;那是我家谏官。”

  这桩贿赂朝中官员的丑闻遍传六宫，到最后无人不晓，想必也曾反传入张贵妃耳内，但她并不以为耻，倒是像有意挑衅示威于诸娘子一般，请求今上让王贽在行册礼时为她捧册宣制。

  后妃册礼是应有官员捧册，今上遂将此事付中书省讨论，中书诸官员本不齿王贽，便奏说，按旧仪，捧册官员职位必在待制以上，王贽并不具备这资格。今上将中书所言转告张贵妃，张贵妃却借机乞求今上升王贽的官，今上竟也同意，把王贽迁为天章待制，令其在册礼上为贵妃捧册。

  但与此同时，他也升何郯为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且在朝堂上对何郯明说原因：&1dquo;卿不阿权势，故越次用卿。”

  也许是为补偿皇后，今上6续将后族戚里中多人改官迁封，许其厚禄，何郯为此进谏，说朝廷爵赏，本以宠待劳臣，非素有勋绩，即须循年考。今无故迁升后族，属非次改官，恐近戚之家迭相攀援，人怀异望。

  今上回应道：&1dquo;戚里无勋绩，但皇后有德行，这是推恩亲族之举。”遂不改前命。

  帝后的关系也是六宫之人关注的焦点。自宫乱之事后，今上与中宫未曾同宿，而在张贵妃册礼那天，一些小迹象令娘子们对他们的近况有了诸多猜议。

  那日清晨，帝后分别自福宁殿和柔仪殿起身，露面于众人之前时均眼周青郁，眼帘微肿，皇后虽以脂粉掩饰过，但仍可看出些异状。在帝后携张贵妃过紫宸殿接受群臣表贺时，一则昨夜生在柔仪殿的事被当作闻，开始悄悄在后宫流传。

  据柔仪殿宫人透露，昨夜三更后，今上命近侍往柔仪殿传宣皇后。当时皇后已睡下，听说此事，着褙子起身走至寝殿门边，但不开门，只于门fèng中问福宁殿内侍：&1dquo;官家传宣有何事？”

  内侍回答说：&1dquo;官家夜半醒来，独自坐着饮酒，不觉饮尽，便遣臣来，问皇后殿有酒否，可否携一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