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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宪高兴地往上爬，6荷阳跟在他侧后方，他余光瞥见孟宪蓦地停下了，他奇怪地抬起头，看到他的脚后跟，绷着劲儿，连着小腿凸出一块刀刃般的嶙峋的骨，只眨眼间，那只脚忽然软下去，整个人倒栽葱似的从坑壁上翻了下去。

  婴儿从他怀里脱了手，6荷阳大惊失色，飞身扑去，将凌空的襁褓揽进怀里，随即脑后一阵剧痛，重重地跌在砖石遍布的地上。

  无尽的黑蔓延，下陷、深入，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鼻腔里灌入微凉的气体，酸涩的感受从下颚一直抵达胸腔，引起脑内相似记忆的共鸣。

  6荷阳六年前其实偷偷回过一趟国，按导师的要求参加国内的一场学术会议。地点在嘉佑市，他报名的时候在想，假如是别的什么地方，他还会不会主动请缨，答案变成否定。

  到达嘉佑市是深夜，他穿着大衣，拖着行李箱，站在住过三年的楼房底下，仰头望去，那扇熟悉的窗户黑着灯，墙体不知何时变得斑驳褪色。

  他的酒店在别处，繁华的闹市中心，昂贵崭，是前几年拔地而起的事物。离家多年，昔日的家变成打卡观光地，来此凭吊，却不会居住。时间会消磨掉很多意义，6荷阳原本觉得，他与6珣之间也应该如此。

  可四年过后，在他以为已可以平淡地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却在遥遥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时，就慌不择路躲进了楼梯间。

  6珣的声音中那一半明亮的少年音已经退去，只余下他清朗的部分，以及三声时独特而深沉的低音。他听见他领着朋友说说笑笑走进一楼，聊着傍晚的球赛，脚步声踢踢踏踏，在电梯门前站定说：“谢谢你陪我一起回来。”

  “听说你有个哥哥？不一起住吗？”友人问。

  6荷阳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甚至觉得在空荡的消防通道里它跳得太响了，下一刻他就会被6珣现，那些幽暗的心思再也藏不住，只能统统暴露在光明下。

  可他听到，6珣沉默片刻，旋即笑了起来，轻描淡写地回答：“提他做什么。”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出金属碰撞的声响。一切声音湮灭之后，在寂静又空旷的楼道里，6珣的声音久久回荡。

  提他做什么。

  呼吸变得滞涩，深秋的风刺痛鼻腔，连带着眼底泛热，可胸腔里却是凉的，像是被捅出一个窟窿，空落落地漏着风。

  他指尖攥紧了行李箱的推拉杆，将脸埋进围巾里去。多轻飘的一句话，6荷阳想，幸好他没有上去等他，没有迎面碰见，没有抱着重见他的希望。

  三天后，会议结束，6荷阳飞回美国。

  如果不是得到6珣的死讯，他也不打算再回来。

  第32章他是你弟弟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嗅觉调动味觉，舌苔也变得苦涩，6荷阳皱了皱眉，隔着眼皮，瞳仁已接收到光线，下一秒反馈进大脑，意识回笼，他缓慢地睁开双眼。

  小小的病房很拥挤，乍一看人头攒动，有立有坐，因为没有戴眼镜，每个人都像是带着一圈毛边，呈现朦胧柔软的虚假感。但显而易见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有短暂的一瞬间，6荷阳以为自己是动物园的动物，或者是博物馆橱窗里的展品。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人率先站起来，凑近眼前，距离太近致使他一瞬间的失焦，没有看清，但声音好像有些熟悉，他揉着眉心闭上眼问：“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他习惯性伸手去旁边的柜子上摸眼镜，温吉羽连忙说：“你眼镜腿摔坏了，拿去修了，明天给你拿回来。”

  手指落了空只得蜷起来，上面的细小伤口受到挤压，生成微小的刺痛，6荷阳正在怔，温吉羽端来一杯热水，塞进他的手里：“喝点水。”

  一口水咽下去，嘴唇变得湿润，也缓解了嗓子里火辣辣的干燥感，6荷阳脱力般地向后靠去，额角的纱布限制了他睁眼的幅度，浑身上下更是酸痛难当。

  医生快步走进病房，对6荷阳进行一系列检查。眼底被掰开照射，腋下塞进一只温度计，6荷阳拧着眉头，乖乖任人摆布。

  “这里是梁溪镇的镇医院，你为了救人，脑袋磕到砖块上，昏睡了两天。孟宪之前从山上摔下来，没有及时治疗，导致突颅内出血，现在还在隔壁病房昏迷。”温吉羽言简意赅解释现状，“婴儿没事，很健康。”

  6荷阳疑惑的神情并未在听到这些之后舒展，而是愈迷惘，像是没办法消化这样巨大的信息量。

  “你不记得了？”温吉羽看起来有些紧张。

  6荷阳缓慢地摇了摇头，进医院前生的事，与他之间好像隔着一块毛玻璃，隐隐绰绰，却始终无法拨开迷雾。

  “他颅内还有一些淤血，有一定概率会这样。”医生一边做记录一边说。

  “这样是哪样？”还是那个很熟悉的声音问，尾音坠下去，显得十分关切而冷峻。

  “就是……部分记忆模糊。”医生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有可能短期，有可能长期，不好说。”

  温吉羽倾身，指着自己的脸：“那你还记得我吗？”

  6荷阳愣怔片刻，觉自己竟可以说出正确答案。

  “那我呢？”

  声音显得很急迫，促使6荷阳寻声望去，这一次将刚刚凑近眼前的那个人看清了。他上半湿，裤腿上全是泥点，颇有些狼狈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底晕着两块疲倦的淡青，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手背有一道狭长的疤痕，左手的中指上有一枚看起来颇为昂贵的白金戒指。但尽管风尘仆仆，这个人还是挺括英俊，宽肩窄腰，五官立体，那双深邃的深黑色双眸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